白公羽

我为天涯客,何当一把刀。

【全员哨向二设】未济 36(下)

第三十六章 夫妻剑(下)

        在这一刹那,仲堃仪的大脑本该一片空白,可他偏偏就想起了三个月前的一个心愿。那日在娘娘庙里,仲堃仪长跪于神龛前,孟章站在他身侧。彼时仲堃仪看着孟章,心里却在暗自许愿:今日羞作攀附,愿神灵佑我来日得势成龙!

  仲堃仪从不觉得孟章用他重他是知遇,只道是羞作攀附。他的眼中向来只有至高至上,何曾有过至亲至爱?

  而在当下,昔日的愿望却又显得太过讽刺。前世相负,今生重演。

  仲堃仪茫茫然想:若能重返那一日,那风清日朗携手相游的一日,或许、或许他会换个心愿吧。

  

  慕容离走进书房,正看见执明的手机在闪。来电显示:方方土。慕容离抬手便挂断了电话。对于仲堃仪,他向来没有丝毫的惋惜同情。只因众人之中,仲堃仪与他最为相近。皆是虎狼心性,披着张画皮罢了。

  而仲堃仪这边发现电话被挂断,立时反应过来这是慕容离要图穷匕见了。他已将自己视为死人,连掩饰也不屑了。仲堃仪转而打给公孙钤和陵光,依旧无人接听,他心下一沉。此时距离四人约定的时间已过了三小时,足够二人走出地铁。可至今仍然联系不上,那就只有一种可能——公孙钤和陵光也遇到了剑灵!

  难道说慕容离和剑魔是想在今日将我们一网打尽?可若是钤光二人也遇到了危险,他们为什么不联系我们求助?是因为被困在了异空间里,还是。。还是说公孙钤和陵光都已经遇害了?!

  一想到这种可能,仲堃仪顿时脸色惨白。他略一思忖,叫司机向孟氏财团开去。

  半小时后,出租车停下。仲堃仪丢下钱包就冲向孟氏大楼。他冲大门两侧的保安喊道:“快!调动保卫,封楼!警戒!”

  两个保安一头雾水,但面对仲堃仪也不敢怠慢。一个掉头组织人手,一个迎上前问:“经理,具体怎么调动?”

  仲堃仪问:“现在楼里有多少人?”

  “加上我一共九人。”保安见仲堃仪面色凝重,连忙解释道:“因为今天是周末,其余人都放假了,而且。。。”

  仲堃仪打断他道:“九个人分成三组。三个人留守大门,三个人留守电梯,三个人跟着我。一旦发现可疑人员或任何异状,第一时间联系我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仲堃仪面沉如水。他怕死,怕极了。现在没有持剑者相助,剑灵、剑魔、甚至是慕容离都能随时取他性命。保安肯定拦不住剑灵,至多只能拖延时间。。。。。。而他必须、必须想办法自救!

  

  干将倒提着剑走在街上,他与无数人擦肩而过,却无一人发现他。行到街尽头,他在一栋摩天大楼前停了下来。这栋楼高七十七层,通体玻璃外墙。楼下大门锁死,三个穿着制服的人正拦在门外。干将略作打量,飞身便踩上一人肩膀。那人顿时大叫一声,其余二人皆向他看去。

  被当做踏板的保安道:“好疼!我感觉肩膀就像是被人踩了一样!”

  另一人嗤道:“别逗了,这里可就咱们三个。我看是你没睡醒吧?”

  三人说话间,干将已借力纵到大楼二层的高度。他凌空一剑劈向玻璃。

  “哗啦啦——”落地窗破裂,碎玻璃落雨般砸向地面。

  保安们忙惊叫着抱头跑开。

  “怎么回事?!”

  “玻璃怎么突然碎了?!”

  “快通知经理!”

  干将不理身后喧哗,抬脚跨进大楼二层。守在电梯口的保安门已闻声赶到,三人见四下无人正自疑惑。干将却已越过他们走向了楼梯间。

  “咚咚咚,咚咚咚。”空旷的大楼里回荡着脚步声,明显是有人正在上楼。三个保安回过头来,惊恐地望向空无一人的楼道。

  片刻后,仲堃仪接到了两组手下的汇报。仲堃仪挂断电话,深吸了一口气。形势远比他设想的还要糟糕,两组人都没能拖住干将。通过保安们的描述,仲堃仪推断出干将是在人前隐去了形迹。他不敢再调动人手上楼,唯恐干将尾随保安找到这里。所以眼下,他的身边只剩下三个人。

  仲堃仪踱了两步,对身侧保安道:“你们按我之前说的办法,守住这层的楼梯口。这事我一时之间无法解释,不过我可以保证,来者只是针对我,而你们绝无生命危险。如果能顺利将对方拦下,事后我给你们每人十万。”

  三人原本面露迟疑,一听到有酬劳立时纷纷点头。

  仲堃仪见他们应承下来,便推门上了电梯。他看了一眼电梯里的按钮,目光习惯性地锁定在了77层——孟章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。鬼使神差地,仲堃仪抬手按下了77。片刻后,他猛然反应过来,自己此时应该向下走。眼下干将正爬楼而上,若乘电梯下到一层便能正好错开。仲堃仪抬手就要取消,但在触碰到按钮的一刹那,又顿住了。因为他不知道出了孟氏,自己又该逃向何方。更不知出了孟氏,哪里还能容他安身。而只有在孟氏,还会有人凭他差遣。至少在这里,他不是孤身一人。。。。。。

  “叮——”电梯门开了。

  仲堃仪神情扭曲,他攥紧手中剑坠,终是走了出去。

  

  干将寻着纯钩的剑气拾级而上,爬到到了六十五层。三个保安背着手,排成一排拦在楼梯前。干将看到他们,不由发出一声嗤笑。这一声轻嗤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,三个保安皆是脸色一变。

  “咚咚咚,咚咚咚。”脚步声越来越近,楼道里依旧空无一人。

  干将不紧不慢地踏上最后一层楼梯,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愈发惊怖的神色。而就在双方距离不足两米之时,变故突生!三保安突然从身后拿出灭火器,向下喷去。白色泡沫倾泻而下,干将眼睛被迷,踉跄着后退。与此同时,泡沫附着在干将周身,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他的轮廓。

  保安们举起灭火器罐子,砸向白色人影。干将听到风声忙挥剑格挡,灭火器被弹开,跌落到他脚下。保安们趁此时挥舞着警棍一拥而上。干将无法睁眼,光凭声音难以同时应对三人。于是他撤步,以脚尖勾起地上的灭火器。灭火器旋转着飞向半空,横在干将与保安之间。干将一剑劈向罐身,泡沫登时在空中炸开。保安们躲闪不及皆被泡沫淋中,纷纷捂着眼跌倒在地。

  “以彼之道还彼之身。”干将冷哼一声,翻身上楼。

  

  黑暗之中,仲堃仪的手机屏幕亮了。来电显示是保安,仅一声之后电话就断了。看来,第三组人也没能拦住。

  仲堃仪缩在角落,他不知道干将会不会找到这里,也不知道干将会用多久找到这里。寂静的冬夜里,他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,恐惧在四肢百骸流转。

  仲堃仪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,“咚咚咚、咚咚咚。”

  仲堃仪的牙关咯咯作响,周身止不住地战栗。要来了么?这是干将到了么?自己要死了么?这就是他的尽头了么?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势还没来得及攥紧,他、就要、死、了、么?

  “咚咚咚、咚咚咚。”

  仲堃仪目眦欲裂,他蜷成一团等着那临头一刀。然而,过了许久,都没有。没有人破门而入,也没有人提着剑把他从桌子底下揪出来。

  “咚咚咚、咚咚咚。”可那声音还在响。

  仲堃仪突然反应过来,这是走廊的窗户未关,风吹木门晃动的声音。这不是脚步声。仲堃仪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,他勉强定住心神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  “我得理清思路,再想想、再想想说不定就能找到出路。。。”他强压下恐惧带来的呕吐感,自语道:“首先,干将是怎么找到孟氏的?这些剑灵为何每次都能精确定位到我们的位置?难道是慕容离一直在暗中传信。。。不对,慕容离不可能随时掌握所有人的动向。至少我与孟章遇青龙剑灵那次,慕容离就不可能事先得知。青龙剑灵。。。等等,难道是剑、灵!”

  仲堃仪猛地低下头,死死盯着手中的剑坠。是了,之前怎么就没想到!正是这些被他们随身佩戴的剑坠暴露了他们的位置!剑灵与剑灵之间可以互相沟通,那么剑灵也有可能感应到生灵之剑!

   仲堃仪将剑坠狠狠掷在了地上。正是这四把剑将我们引向了死亡!这是四把不祥之剑!仲堃仪顿双目充血,额角青筋暴起,“要不是因为它,干将莫邪根本不会找到我们!要不是因为它,孟章、孟章也不会死!”仲堃仪颤抖着自语道:“不行、这样不行!不能留着它!”他猛地蹿出桌下,瞪着一双赤红的眼。他拾起纯钩,而后左手举着剑坠,右手推开了窗。

  “呼——!”一阵冷风卷着雪花冲入屋内,打地仲堃仪一个激灵。下一刻,他清晰地听到风中传来一句话:“不要放下你的剑!”——竟是蹇宾的声音!

  仲堃仪猛然环顾,却哪里有蹇宾的身影?被这一惊,他立时从魔怔中清醒过来。仲堃仪再次深吸一口气,再次强迫自己冷静思考。

  他方才听的真切,那一声绝不可能是幻觉。而蹇宾已死,自己参与了火化到下葬的全过程,他绝无可能复生。所以也就是说,刚才那是蹇宾的灵魂在给自己发出警示?蹇宾说的是:“不要放下你的剑。”——是的,蹇宾的遗书中也如此写道。他说每个人的剑都各有缘法,而四剑绝不可能伤害他们。

  如果这真是蹇宾在传话,其中必有超自然力量在运作。而蹇宾又是从何获得这种力量的?难道说。。。也是因为这四把剑?“不要放下你的剑”难道意味着一切还会有转机?仲堃仪眸中一亮,他似乎在绝处窥到了一点光明——一点,向死而生的可能。

  当前之敌,干将莫邪。他们是一双夫妻剑,破此二人的关键也正在于利用这点。昔年莫邪为保干将性命,以身投炉方成宝剑献于秦王。而今孟章以身殉剑,才换自己脱困。莫邪以身投炉,孟章以身殉剑。。。何其相似!

  想到孟章,仲堃仪的心脏猛然抽痛。他向来后知后觉,之前只知自己逃命,到了此刻才知道痛。

  孟章死后,仲堃仪记起了前世种种,只是方才心绪不宁,尚未及理清。而此刻,仲堃仪直视着那些赤裸裸的过去,几乎要被愧悔湮没。

  他仲堃仪今生苟延残喘而弃眷属,一如前世背弃君王!蹇宾叫他不要弃剑,其实,他放弃的又何止是剑!

  那一阵冷风,像是蹇宾的一记巴掌,将仲堃仪生生掴醒了。

  他不禁扪心自问:仲堃仪,你到底在怕什么?怕死么?若是恐惧死后的未知,你现在想起了前世,合知死后又是生命的开始!若是恐惧死亡的过程,你现在面对剑灵,合知死不过是一剑的痛快!你两世为人,读的是圣贤书,却为何翻脸无情背信弃义!说什么死生契阔!说什么我心匪石!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,你、却、为、何、独、自、飞!

  “仓啷啷”——仲堃仪猛然拔剑出鞘。他在一窗风雪前低头看剑,纯钩刃上照出那双锐利的鹰目。他观剑如揽镜,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双目。他要看清自己到底在怕什么,他要看清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!

  两生两世,你苦苦追寻的是否真是你想要的?是苟活么?是独活么?是滔天权势么?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么?

  都不是。

  这一刻,仲堃仪从自己眼里看到的,只有坚定。

  于是他转身、推门,仗剑而出。

  生不畏,

  死何惧!

  

  “咚咚咚,咚咚咚。”

  干将踏上七十七楼,抬首便见仲堃仪立在廊中。狭路相逢,二人同时出剑。银光烁烁,烂如星河。

  剑出,

  剑纵,

  剑相逢,

  无人退避!

  剑退,

  剑转,

  剑再出,

  以硬碰硬!

  “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!”仲堃仪跳起,他双手高举一剑飞来。

  干将也扬剑跃起,二人于空中相会。两剑同时到达,无人退避。于是,纯钩、干将同时刺入对方心脏。

  时间在这一刹那定格,二人的身影凝滞在半空,空中血花纷飞。时间、空间,前世、今生,皆在这一剑中做了了结。

  “砰!”孟章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撞开,狂风卷着鹅毛大雪涌入走廊。

  仲堃仪的视线离开干将,看向干将身后的窗外。恍惚间,他看见孟章正站在一天一地的雪中向他伸手。

  “白茫茫一片,真干净。”仲堃仪喟叹一声。

   “生同寝,死同穴。同生共死,才是夫妻啊。”干将也叹。

  “当啷。”

  “当啷。”

  纯勾、干将同时坠地。

  共主墓底,青龙壁画脱落。

  

  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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